夜鶯
(一)
1947年6月4日 10:00 南京 德興堂藥店
霧散雲開,一掃十幾天的連綿陰雨,大街小巷的梧桐樹展著新綠,篩著碎金,賞心悅目。
德興堂藥店位於繁華的評事街路口,藥店是磚木混合式小閣樓建築,一樓櫃台正對店門,靠牆滿是中藥的百子櫃。櫃檯前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夥計正照著藥方子秤藥,眼睛卻機警地注視著店門。穿過簾門是後堂,後堂西側堆滿各種藥材,通往二層閣樓的木梯緊靠著東牆。閣樓上一大一下兩間臥房,大間裡的方桌前有幾個人在秘密開會。
「……上級對咱們『夜鶯』小組近來的工作很不滿意,還批評自從『夜鶯』犧牲後「夜鶯」小組工作毫無建樹……我已經向上級做了檢討……所以,這次任務咱們『夜鶯』小組一定全力以赴保證完成任務……」
一個身著藍色的旗袍和高跟鞋將身材襯托得豐腴妖嬈,漂亮的女人正在說話,這個女人叫楊藍萍,29歲,地下黨「夜鶯」小組負責人。對外身份,德興堂藥店老闆娘。此時的楊藍萍與她的外表相打扮大相逕庭,一臉英氣,令人敬畏。
「……情況就是這樣,許夢茹同誌是組織上經過再三篩選後決定的最佳人選……」楊藍萍一副威嚴的表情,望向一個男子,道:「張思遠同誌,許夢茹同誌是你的妻子,這次你們夫妻倆要在一起並肩戰鬥了,但是,你們一定要注意不能讓人看出任何破綻……咱們在隱蔽戰線上的鬥爭稍不慎,就會釀成大錯否則,將會給組織帶來滅頂之災……你是個老黨員了,你要以組織的事業為首任,把兒女情長應該放到腦後……你能做到嗎?」
「能!我想組織保證把組織的事業為首任,把兒女情長應該放到腦後!」張思遠莊重地舉起右手。
「好!今天就到這裡,大家分頭行動吧!」楊藍萍宣佈散會。
……
張思遠,27歲,地下黨「夜鶯」小組成員。對外身份,楊藍萍的丈夫,德興堂藥店的坐堂大夫。他出生於中醫世家,在父親的熏陶下熟諳中醫經典,擅治內、兒、婦科,對溫熱病、哮喘病有獨到之處,南京城裡小有名氣。
兩年前,張思遠與小他四歲的許夢茹是在上海一次學潮運動的大遊行時結識的,二人都地下黨員。當時,許夢茹是聖約翰大學學潮運動的聯絡人,張思遠學潮運動的組織者之一。張思遠慷慨激昂的演講和革命意誌深深地打動了許夢茹,張思遠也被許夢茹天生麗質的容貌所吸引,在那次血與火的學潮運動當中,誌趣相投的兩個年輕人碰出了戀花,產生了深厚的感情,經組織批準,成為了一對革命夫妻。婚後第二年,由於工作需要,夫妻二人不得不惜別,張思遠派往北平工作,後來又來到南京從事地下工作,許夢茹則繼續留在上海工作。
一年前,組織上安排張思遠與楊藍萍假扮成夫妻,以德興堂藥店作掩護,【本文轉載自1000成人小說網(1000novel.com)】組建「夜鶯」小組,從事情報收集工作。在南京城,成年單身者是容易引起懷疑,必須有家庭作為生活單位。如果一方的丈夫或妻子不適合,便由組織安排一異性同誌充當假丈夫或假夫人。這是由於當時革命鬥爭環境決定的,當假丈夫或假夫人也是革命,是革命的需要,參加革命,即獻身於革命,婚嫁雖然是個人之事,但也要服從革命的需要。
「夜鶯」小組是一個肩負著特殊使命的小組,專門為組織提供國民黨的軍事情報,情報來源核心就是「夜鶯」。「夜鶯」的真名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早已打入國防部第二廳的地下黨,位居電訊科科長。「夜鶯」利用職務之便,為組織搜集和獲取了大量的軍事情報。由「夜鶯」親自把情報交給楊藍萍,再由楊藍萍把情報傳遞給組織。為了避免別人懷疑,「夜鶯」和楊藍萍二人佯裝成一對秘密情人,在國防部第二廳電訊科的人都誤以為真,私底下認為科長是個道貌岸然的長官。
不幸的是,「夜鶯」在三個月前由於飛機失事而身亡。
「夜鶯」犧牲後,組織上失去了一條能夠提供軍事情報的渠道。關鍵的是,「夜鶯」的離世很突兀,他身前與組織聯繫的密碼遺留在在電訊科科長辦公室書櫃裡,雖然,密碼很巧妙地藏匿在一本蔣介石著的《中國之命運》裡,但是,萬一被人仔細閱讀就會看出端倪,將會給組織帶來災難。所以,盡快替換掉那《中國之命運》是當務之急。
現在,國防部第二廳電訊科科長辦公室的新主人叫陳逸軒。陳逸軒是留美歸來的高材生,他父親是行政院的一名要員,由於他背景顯赫,豪門世家,使得陳逸軒自恃才高,傲氣十足。他做事很嚴謹,除了鑽研業務,沒有別的嗜好,從上班到下班都呆在辦公室,即使外出辦事或開會也會再三檢查房門是否鎖好。
組織上曾指示其他潛伏在內部的同誌想辦法,但是都無功而返。白天根本沒有可能,只有陳逸軒下班後,才有機會。
電訊科屬於機密重地,每個門窗都安裝有美式警報係統,除了用鑰匙開門進入房間外,其他非正常的進入方式都會觸動警報。
要想獲取那本密碼,唯一的辦法就是拿到房門的鑰匙。而鑰匙就在陳逸軒身上,只有跟他關係很親密的人,才有可能拿到鑰匙。
「夜鶯」出事前陳逸軒擔任國防部第二廳電訊科副科長,是「夜鶯」的助手。陳逸軒對「夜鶯」的業務能力很欽佩,是心目當中為數不多的所敬佩之人。平時「夜鶯」對他很照顧,他把「夜鶯」把兄長,在他面前「夜鶯」也不隱瞞與楊藍萍的「曖昧」關係,好幾次「夜鶯」帶他去德興堂藥店,所以,他與楊藍萍也算是熟人。另一方面,陳逸軒是個大孝子,他母親常年患哮喘病,經常來德興堂藥店找張思遠為她母親診脈看病。
組織上通過觀察瞭解,發現陳逸軒很孤傲,幾乎沒有漏洞可鑽。只有最後一招--美人計!可是,陳逸軒的眼光很高,普通女子根本不會入他的法眼,又仔細研究他的性格秉性,才發現他喜歡的女子是,既漂亮又聰慧,既有氣質,又有共同愛好。組織上經過大量工作,終於物色到一個符合他心目中標準的女子--許夢茹!只有能成為陳逸軒女朋友,成為親密地戀人關係,就有機會拿到鑰匙,從而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組織上考慮到楊藍萍認識陳逸軒,同時又有德興堂藥店這個關係,所以,把這個任務就交給「夜鶯」小組來實施。
組織上想通過這層關係把許夢茹安插到陳逸軒的身邊,一則可以竊取到鑰匙,盡快拿到那本《中國之命運》,二則或許可以填補失去「夜鶯」後的情報來源的或缺。
……
張思遠出診回來,剛進門,只有那個年輕夥計小劉在忙著秤藥,他也是「夜鶯」小組成員。小劉見張思遠回來,嘻笑著告訴他許夢茹來了,正在閣樓上與老板娘楊藍萍談話。
張思遠心裡一喜,想早點見到自己愛妻,快速上了閣樓。
大間裡兩個女人,一個是楊藍萍,另一個女子正是他一年未見的愛妻許夢茹。
張思遠直愣愣的看著夜思暮想的妻子。
「咯咯咯!看什麼不認識了?」許夢茹被看得有些不自然。
「夢茹從現在起,我就是你遠房表姐,對外要稱思遠為表姐夫。為了有利於這項任務的完成,晚上,張思遠睡小間吧,許夢茹跟我住大間。若有外人來,你倆再互換位置。」楊藍萍接著說道:「你們夫妻倆一年不見,就敘叨絮叨吧,但要注意組織紀律啊!」她說完就下了閣樓。
張思遠見楊藍萍離開,一下子將許夢茹擁在懷裡,朝許夢茹吻了過去,雙手環繞著張思遠的脖子,閉上美麗的眼睫,朱唇微啟,迎了上去。
四唇相交,口舌相纏,彷彿時間已經凝固,離別一年來的思念都彙集在這深情的一吻。是啊,這一對年輕人為了崇高的革命事業,努力克製住思念的情感,真難為他們了。
良久,二人才分開。
「你想我來嗎?」
「茹!想!我天天都在想你!你想我來嗎?」
「嗯!」
「你知道你這次任務的內容了嗎?」
「來之前,組織上跟我談了,剛才楊姐也與我講了。」
「你知道你將要面對什麼嗎?你心裡做好思想準備了嗎?」
「……」
「茹!我們都是組織裡的人,自打加入組織後,早已把生命交給了組織。」
「可是這次任務非同尋常,甚至比獻出生命還要難做。你明白嗎?」
「我明白!其……其實開始我也想不通,幹嗎以這種方式完成任務啊?完成任務的又是你。但是,你不知道目前的事態很嚴峻,只有採取這樣方式才有可能挽救目前的局面。為了崇高的理想,為了革命事業,這點犧牲算什麼?」
「道理我都懂!可是……」
「許夢茹同誌!到這節骨眼上了,你怎麼還猶豫不決?這不利於你全身心地去任務,你加入組織多年了……有沒有黨性……這是對你的考驗……」張思遠很焦急,他喋喋不休的給許夢茹講著大道理。
「你別說了!我去還不成?」許夢茹眼睛裡噙滿淚花。
「親愛的,你別介意,我剛才態度不好。其實我也……」張思遠說完。眼睛也潮濕了。
二人又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思遠,若是真的發生點什麼,你還會愛我嗎?」
「茹!我愛你!無論你怎麼樣我都永遠愛你!」
「老公!」
「茹!」
……
樓下,心不在焉的楊藍萍老是撥錯算盤珠子,剛才看到張思遠和許夢茹夫妻二人重逢的熱乎勁,使她心裡有些酸楚,觸動了內心的幽怨,令她不禁想起在七年前的皖南事變中不幸犧牲的愛人,當時她愛人是新四軍某部的政委。倆人青梅竹馬,一起參加革命,感情很深。愛人去世後,她把對愛人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心裡,沒再考慮過個人的事情,而是全身心投入革命事業當中。
「夜鶯」小組每個成員都是經楊藍萍親自挑選的,之所以選上張思遠,不僅僅是由於張思遠懂中醫,更主要的是張思遠的神態、外貌和舉止酷似她的愛人。她與張思遠以假夫妻共同生活一年多,一直保持著純粹的革命友情。晚上,她在大間睡,張思遠在小間睡,有時,外人忽然有事登門,張思遠則趕緊藏好被褥,跑到大間的那只雕花大床上,佯裝夫妻倆共衾同眠的樣子。
剛想到雕花大床,楊藍萍隱約聽見閣樓上有「咯吱吱!」的響動聲。她是過來人,自然明白這種響聲是在做什麼事。楊藍萍很惱火,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於是,她氣沖沖地「蹬蹬」跑到閣樓上一看,原來,張思遠正在釘雕花大床上掛蚊帳的釘子,許夢茹在打掃屋子。
(二)
1947年6月9日 18:40 南京 德興堂藥店
陳逸軒來德興堂藥店取他母親的中藥。當他看到從樓上下來的許夢茹時,頓時眼前一亮,呆住了!
許夢茹身著淺綠色碎花短袖旗袍,將凹凸有致的身材襯托的更加曼妙;齊耳的短髮用一條天藍色絲帶箍住,顯得純真可愛;標緻的瓜子臉,在春日的陽光下顯得美麗動人;脫俗的氣質顯露著知性和聰慧。她美極了,簡直就像一個仙女似的。
楊藍萍見狀心裡一喜,趕緊上前介紹:「陳長官,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表妹,叫許夢茹,昨天剛從上海過來看我的。」她轉身拉過許夢茹:「表妹,這位是陳長官,是國防部第二廳電訊科少校科長」
「您好!鄙人陳逸軒,認識你很高興」陳逸軒伸出右手,他聲音中帶有男人的磁性魅力。
「您好!我叫許夢茹。」許夢茹淺淺一笑,儀態大方地跟握了一下陳逸軒。望著陳逸軒英俊的臉龐,也怔了一下,顯然出於一種女人的本能。她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太帥了,一襲戎裝,身材挺拔修長顯得氣宇軒昂,英氣逼人。
「表妹,陳長官年輕為有啊,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現在是國防部第二廳電訊科少校科長,前途無量啊!他網球打得可帥了,還拿過美國大學生網球聯賽第一名呢。」
「過獎!過獎!」陳逸軒眼光沒離開過許夢茹。
「不過我表妹,也不簡單啊,她也是才女喲!現在是聖約翰大學音樂係的助教,彈得一手好鋼琴……你倆一個26歲,一個23歲,又都是未婚,郎才女貌啊,不妨……咯咯!」
「表姐,你亂說什麼呢?」許夢茹羞赧地嗔怪道。
「原來許小姐精通彈鋼琴?」陳逸軒聽著卻很受用。
「哪裡?讓陳長官見笑!」許夢茹淺淺一笑。
「太太,看來這兩個人有共同語言啊!要不請陳長官到樓上坐會兒?跟夢茹好好探討一下鋼琴?」張思遠趁熱打鐵地。
「好啊!好啊!」陳逸軒連聲贊同。
「表妹,你先陪陳長官上樓聊會,我親自下廚準備幾道好菜。」楊藍萍按照計劃好的步驟,說著台詞。
「嗯!」許夢茹低聲應道:「陳長官您請!」
「許小姐,您先請!」陳逸軒紳士般地隨著許夢茹上了閣樓。
張思遠和楊藍萍在樓下準備飯菜,閣樓上不時傳來陳逸軒和許夢茹二人交談甚歡的對話聲。
晚飯間,陳逸軒不時用眼睛盯著許夢茹,看來他對許夢茹很滿意。
……
楊藍萍、張思遠和許夢茹夫婦三人,在閣樓上商量下一步計劃。
「……由此看來,陳逸軒對許夢茹很中意!他終於上鉤了!……這僅僅是個開始,下一步咱們要……」楊藍萍佈置著下一步的工作。另外,提醒你倆,要注意影響,不要過於黏糊?夢茹的身上要保持女人乾淨的體香,要將乾淨的身子給陳逸軒留著,不能沾有別的男人的氣息,免得讓陳逸軒嗅到。所以,你倆以後不能再有親密的接觸……懂我的意思嗎?」
「嗯!」許夢茹臉紅了。
「知道了!」張思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要怪我無情,作為一個革命者,把組織的事業放在首位,要為克製情慾……」
(三)
1947年6月20日 20:05 南京 德興堂藥店
接下來十來天,陳逸軒都假借為他母親取藥的藉口來德興堂藥店,取藥是假找許夢茹是真。
看來陳逸軒真的迷上了許夢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看來一切都按著計劃實施。
陳逸軒頻頻約許夢茹一起上街,吃飯,看電影,還給她買衣服送禮物。一切都在計劃當中。
直到一天晚上,許夢茹跟陳逸軒一起去看電影,遲遲未回。
張思遠焦急地候在藥店門口。
不一會聽到汽車停在門外,卻久久不見下車關門的聲響。他順著門縫門外望去:藉著昏暗的路燈,看見車內陳逸軒摟住坐在副駕駛位上的許夢茹,便向壓了上去。
許夢茹頭一扭,陳逸軒沒親著她的嘴唇,吻到了臉蛋上。陳逸軒有些性急,兩手扳住許夢茹的頭,強行將他的厚唇覆蓋住她的檀口,許夢茹用手推拒著,掙紮著。
過了一會,車門開了,許夢茹從車上下來,頭不回,跑回藥店。
「他……他親吻我了,他還摸我……」許夢茹一上樓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你……你怎麼能這樣?這不是在咱們計劃當中嗎?你這種態度能完成任務嗎?」楊藍萍很生氣,猛地把茶杯放到方桌上。
「夢茹,你怎麼不按計劃執行呢?」張思遠站在許夢茹身旁,也在溫聲地埋怨。
「我……」許夢茹,欲言又止。
「許夢茹同誌!我要嚴厲的批評你,你這樣的表現會影響到整個計劃啊……你真令我失望……」
「夢茹,咱不能辜負了組織對咱們的信任啊……」
「……那本密碼的一天替換不回來,對組織的就多一天危險。你接近陳逸軒已半個月,進展緩慢,上級很不滿意……你卻是這樣的狀態……組織上不是讓你去談戀愛,不是讓你去醞釀真感情,而是讓你帶著革命的信念去戰鬥,你明白嗎?……你對得起組織對你的培養嗎?……上級說了,若你再無進展,組織上再會尋找一個革命意誌比你強的的同誌。」
楊藍萍和張思遠你一言我一句地開始批評著許夢茹。
許夢茹一臉無辜站在樓板上,不再哭了,臉頰上淚痕已經乾枯,低著腦袋誠懇地聽著楊藍萍的訓斥和她的愛人的責備,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視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我錯了!我保證再也不會了!請組織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從今以後,我保證端正態度,調整心態,以大無畏的革命意誌為了組織的事業鞠躬盡瘁!請組織考驗我吧!」許夢茹擦了一把已經乾枯的淚痕,表情中帶有一股毅然決然的神情。
「好吧!你能有這樣的表態我感到很欣慰!我也再跟上級替你求求情,這個任務能否順利完成就看你的表現了!」楊藍萍僵硬的表情中稍稍露出一絲笑容,她站起身來走到許夢茹身前,用手拍了拍許夢茹的肩膀以示鼓勵。
張思遠長長地舒了口氣。
許夢茹見大家已經原諒她,心裡很感動。
楊藍萍又安排下一步工作:「如何扭轉這種眼下情況……咱們下一步……思遠你要以一個朋友身份……利用你的醫術特長……要如此這般……
三人商量著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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